过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,也是每年中最为快乐的日子,特别对于孩子来说。和很多孩子一样,我也喜欢过年,不管家里多么拮据,总能添置一身新衣,吃上几天美食。然而却有那么一年,年淡然无味,灰溜溜就过去了。那年,是我们家的“苦难”年:奶奶病逝,离开了我们;外公被树砸倒,去了几趟鬼门关,虽大难不死,却从此落下“病痛”根;堂哥与人斗殴,年都没能回家过。

  那年冬季,久病在床的奶奶离开了人世,对她而言倒是一种解脱。在我的印象中,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好,不知是何时落下的病根。记忆中的奶奶总是拄着一根拐杖,步履蹒跚,经常会在村子里捡些破烂换钱。爷爷过世的时候我尚在襁褓,那时候也没留下什么照片,以至于我现在都不知道爷爷长什么样子,只听父母说爷爷病倒在床时,把我放在他的床上和他一起睡,我竟不哭不闹。接到奶奶病倒的消息是在期末考试结束后,我包车连夜赶回家,直奔奶奶住的老屋,她已经不省人事,喂水也滴点不进。我抱着轻飘飘的的奶奶,就像抱着一根干柴禾。母亲拍着奶奶大声问道:“妈,你晓得抱你的是哪个不?”叫了好几声奶奶才微睁单眼(奶奶的另一只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坏了,打儿时记事就没见好),嘴里哼着一两个词,我完全听不懂。母亲说奶奶应该知道我是谁,她一直不咽气的原因就是有亲人还没回到身边,我和我的小叔(奶奶的小儿子)。小叔多年前就离家在外打工,后来回来一次又匆匆走了,当时还没成家,他应该是奶奶最大的牵挂。

  当晚父亲生怕我赶车劳累,跟我说道:“以后守夜的日子还长,你先回家休息。”我不情愿地回了家,躺在床上辗转反侧,心想奶奶肯定不记得我了,以前每次去她住的老屋,大老远她看到我就会连声喊道“龙庆来了,龙庆来了”(龙庆是我的小名,是爷爷给取的)。奶奶的耳朵虽然不好使,但是对于孙男孙女的分辨率却极高。夜里我听到放鞭炮的声音,一颗心突然落到了万丈深渊,不想那么快发生的事还是那么快发生了,奶奶还是走了。在我们家乡,人过世后要点燃事先备好的鞭炮,以让邻里知道。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,没等开口,父亲就说:“你奶奶落气了,夜黑路不好走,你就留在家里瞧屋,明早再过来。”我强忍住哭声,任凭泪水肆意流淌。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冲到老屋,灵堂已经搭建好,奶奶的遗体已经被黄纸包裹得严严实实,还没有入棺。我竟然伸手去触摸奶奶手的位置,想知道还有没有温度。包裹着的手冷冰冰的,就像一块石头。家人示意我别动,让我去跪着给奶奶烧纸钱。

  午饭时,小叔也赶回来了,他扑通跪倒在奶奶的灵前,没有流泪,也没有说话,我知道哭出来也许比憋着更好受。家族中的老人扶起小叔,让他先去吃点饭,知道他连夜赶车很疲惫。小叔还是没说话,也没吃饭。我想奶奶一定是带着遗憾走的,因为她没等到她最牵挂的人。要是我也晚一天回来,不知道她能否坚持到我和小叔都回来。

  送奶奶上山后,已经接近年尾,什么也没准备,也没心情准备,年照样过,只是缺少了很多。以前过年,父母总要派我和姐姐去接奶奶,然而多数时候她都选择一个人在老屋里过。初一到初三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日子,不用上山干活,每天一大早我们都会去奶奶家,给她送去一些肉或豆腐(我们那边的风俗是初一、十五供素菜,奶奶更是多年坚持吃素)。奶奶走后的很长时间,我都适应不过来,宁可绕道也不愿走老屋旁边那条路,怕看不到那个颤颤巍巍的身影。我想以后我去老屋那边干活,再也没有一个温暖的可以让我肆无忌惮的休息中转地,记忆中奶奶常生着柴火,把破旧的老屋烤得很温暖,每次去老屋,她也能很快给我们做好吃的。

  其实人与人之间都是讲缘分的,亲人之间就是最好的缘分,然而等到亲人离世,意味着缘分也到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