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南巧家县包谷垴乡青山村,陈才本屋前的庄稼地边上,他5个儿子中的4个躺在窄小的“棺材”里。“棺材”由几年前陈家修新房剩下的木板拼装而成,上面盖着毛毯。12月28日下午5点钟的阳光照在上面,留下稀疏树影。
12月22日因为临时前往昆明看望“因打架被派出所抓了的”大儿子,另外这4个孩子被陈才本夫妻俩留在了家里,最终在12月24日晚烤火取暖时疑因中毒不幸身亡。
“……无法抢救了。”28日晚上,在给澎湃新闻发来的语音中,陈才本颤颤巍巍地说。他的微信头像是自家一个孩子的照片——小孩站在山腰上的水泥路边,抿嘴看着镜头。
陈才本家最小的孩子。
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供图
“临时外出”酿成的悲剧
28日下午,陈才本接到澎湃新闻电话时,因为悲伤,有些语无伦次。
陈才本的侄子陆玉聪对澎湃新闻说,陈才本夫妻俩仍然沉浸在悲痛和懊悔中。孩子出事已三天,陈才本妻子仍然吃不下饭,需要亲友守着安慰。
青山村距昆明5小时车程。陈才本的5个孩子中,最大的20岁,在昆明打工。这次出事的4个小孩,年龄是11岁、9岁、8岁和4岁。“(陈才本)这一代就他自己一个男的,还有两个姐姐和1个妹妹,所以他想多生小孩,这样热闹一点。”陆玉聪说。根据包谷垴乡九年一贯制学校提供的信息,较大的三个孩子在青山小学读书,最小的孩子还没上学。
据陆玉聪介绍,变故缘于一次临时外出:陈才本大儿子因为打架被派出所抓了,夫妻俩急着去探望,12月22日下午,因为家中没有老人可以照看小孩,两口子只得给4个小孩交代了一下,便匆匆赶往昆明。
陆玉聪说,陈才本夫妻俩走时没给孩子特意讲“烤火取暖”的注意事项。“他家烤火都是在厨房里,围着火盆就烤了,烧的是木头,晚上睡觉不会把盆端到卧室里去。可谁知道4个孩子睡觉的时候就把火盆弄屋里去了,还关紧了门窗。”陆玉聪说,“中毒”应在星期日(24日)晚上,因为那天下午还有邻居看见几个孩子在门口玩。
包谷垴乡九年一贯制学校校长舒发海告诉澎湃新闻,学校教师周一(25日)早上发现这家小孩都没有来上课,给家长打电话。陆玉聪说,陈才本接到电话才联系邻居去看——此时已是中午,邻居赶去时已晚了。
夫妻俩随机坐了5小时车从昆明赶回家。“刚见到四个小孩遗体时,两人需要旁人扶着,脑子一片空白,语无伦次。”陆玉聪说,四个小孩平时很听话,见人都笑嘻嘻地打招呼,嘴甜,父母几乎没打过他们。“一家人很和谐。”陆玉聪说,陈才本夫妻俩匆匆忙忙赶去昆明见关在派出所的大儿子,但直到家里出事也没见着。“哥哥很疼4个弟弟,还没人告诉他这件事。”
“……可是无法抢救了。”28日晚上,在给澎湃新闻发来的语音中,陈才本颤颤巍巍地说。他有微信,但不常用,简单的“添加好友”都不会。他的微信头像是自家一个孩子的照片——小孩站在山腰上的水泥路边,抿嘴看着镜头。
当地政府部门资助4万元处理后事
陈才本家里经济条件不好,全靠自己打点零工、种庄稼养活一家7口人。“七八亩土地,种些玉米、土豆什么的,凑合够吃,没有余粮可以卖。养的猪也仅够自家吃。”陆玉聪说。
住在陈才本家不远处的王女士说,陈才本夫妻俩都在家务农,这次外出是因为大儿子在外打工时“惹了是非”,留下四个孩子独自在家。据其介绍,当地居民家里大多都烧碳或柴取暖,陈才本家也不例外,但“孩子们把门窗关紧了”。“他们和村子里大多数人家一样,靠种苞谷(玉米)为生,家里很穷。”
陆玉聪说,包谷垴乡曾在2014年鲁甸6.6级地震中受灾严重,政府扶持了几万元,加上陈才本自己借了3万,修了4间砖房——两间屋子放家具、堆粮食,剩下的一间大人住,一间小孩住。
出事后,亲戚邻居使用几年前建房剩下的木板做成“棺材”。
“这几天料理后事都没钱,亲戚邻居在这帮忙。”陆玉聪说,家里没钱给4个孩子买“棺材”,就用几年前修房子剩下的木板拼了4个。据其介绍,当地政府部门已经拨了4万元帮陈才本处理后事,这笔钱27日打到了他银行卡里。
当地学校也在组织学生、老师捐款。澎湃新闻得到的一份落款包谷垴乡九年一贯制学校的“爱心倡议书”称,陈家“兄弟四人在家里烤火,因门窗关闭严密,空气不流通,导致疑似烤火中毒,全部都失去了宝贵生命”,号召老师、同学向他们的家人伸出援助之手。
澎湃新闻在另一张图片上看到一份落款日期为“2017.12.28”的捐款记录,抬头显示为当地另一所小学“合计捐款271.40元”的字样。包谷垴乡九年一贯制学校校长舒发海说,目前学校已经将募捐善款交到家长手中,并表示慰问。云南巧家县教育局一名工作人员也告诉澎湃新闻,“四个孩子在家中烤火出事,学校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为其家庭开展募捐”。
在“包谷垴教师群”中,包谷垴乡九年一贯制学校要求各村小、村完小开展募捐活动的同时,又在强调,“在募捐活动中要做好防煤气中毒、用火用电、交通等安全方面的宣传,并认真学习巧教通[2017]129号冬季安全工作通知”。
网友也对这一家人的命运唏嘘不已,不过不会上网的陈才本看不到这些。28日下午5时,陆玉聪发来的一段视频里,四个窄小的“棺材”放在院子前面的庄稼地里,盖着毛毯,夕阳透过树桠照在上面。
陆玉聪说,有一两条较新的衣裤作为陪葬物放进了“棺材”。“就这个条件了。”家人计划明日出殡,埋到距离陈才本家十多公里的山坡上。“说是埋远一点,免得看了难过。”
本期编辑 郦晓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