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北京的生活压力太大,我们班当初一起来的30个同学,如今只剩三四个。”第一次来北京实习时,彭慧就见识了首都的包罗万象。
彼时的她在中国美术馆实习,做服务员,每天的工作就是告知游客不要碰画、不要吃东西喝水。从早上7点工作到晚上5点,站两个小时休息半个小时。包吃包住,每个月拿到1900元补贴。
彭慧回忆,从没见过那么惨的“包吃包住。“她和另外17个人住在一间40平方米的地下室。正值北京的冬天,地下室里没有暖气,也没有热水。大概是由于不习惯北京的自来水水质,彭慧的脸上开始冒痘痘,“当时的条件又只能用冷水洗脸,那时候满脸痘特别不想见人,丑死了。”
大部分时候,彭慧需要掰着手指算钱过日子。在交完所有费用之后,彭慧的手里只剩800块钱,公司在最初的一个月不发工资,她需要用这些钱过完两个月。公司只提供午餐和晚餐。彭慧从来不吃公司的菜,只吃米饭。有时去早市买些咸菜,就着米饭一起吃。晚上的时候彭慧从食堂拿两个馒头,花10块钱买一盒8个的咸鸭蛋,还有老干妈辣酱。晚上1个馒头、半个咸鸭蛋,剩下的留到第二天早上当早饭。“如果实在忍不住,头天晚上吃了一整个咸鸭蛋,那第二天早上就不吃了。”第二天早上的馒头一咬一掉渣,彭慧就着辣酱,喝着水,大口大口地往下咽。后来发工资了,彭慧想要改善一下伙食,买了个煎饼果子,还有“双夹”——一种夹了鸡蛋和火腿的饼。
彭慧不愿意回忆起当初的苦日子,对未来也没有显出一筹莫展。辞掉工作后,她正在网上投简历、找工作。目标是一份朝九晚六的工作,工资可以比以前低点。“头疼死了,毫无头绪,想找个文职类的助理工作,但自己办公软件什么的又不太在行。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,但公司不给交五险一金,别的倒无所谓,医保一定要交啊。”彭慧有时觉得,实在不行就继续做销售,毕竟是熟悉的领域,但是自己又没有本科的学历,她对于找工作略显迷茫和无能为力。
彭慧有时会羡慕一个同学的舅舅,70后,多年前两手空空来到北京,没有学历,只有吃苦耐劳的劲儿。“当时他刚结婚,还要养孩子,一个月工资几百块。就靠自己一步步奋斗,现在在北京有房有车,还有自己的公司。”彭慧觉得自己现在拼不过“富二代”,也不指望在北京买上房。“北京只适合挣钱,不适合居住。3年之后,我和对象赚足了钱就在老家买房,长远的打算还是回家。”彭慧说自己在学校时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复杂的问题,每天过得很开心。工作之后,学着生存,这些问题迟早会找上门来。
“只为活着一点生活质量都没有”
李可很少对这座城市投入感情。在这间群租房里她总是显得焦躁而愤怒,与这里居住的医院护士、来京实习大学生、推销银行信用卡的职员不同,李可在北京已经工作了三四年,自称是培训学校的副校长。
因为进进出出的人太多,群租房的门锁并不好用,姑娘们每次出门前都要仔细检查几遍有没有带钥匙。因为如果没带钥匙,敲门是没人会来开的——“有人敲门时,×姐不让我们开门。”姑娘们口中的“×姐”是这里的房东或是二房东,租客们也不知道×姐是不是这栋房子的实际拥有者,她们与她的联系是每个月定时交房租和房间里有东西坏了时,打电话给×姐,她会派人来修。×姐也不允许代收快递,习惯网购的年轻人只能自己在家的时候让快递来送。
不久前,这间房子刚刚被人举报过。在电梯里也时常有邻居向租客们打听房间里是不是住了很多人,租客们往往讳莫如深。令她们头疼的还有小区的大门口,由于需要刷卡进入,没有卡的租客们,只能等着别人进出的时候跟在后面。“人多的时间段还好,可是有时候人少,远远看到前面有一个人要进去或者里面有人出来,我都要急匆匆跑过去,趁门开了跑进去,有时候实在里外都没人就只好等着,那种感觉一分钟都像是过了一个小时。”一位租客说,“为了掩饰尴尬,我通常拿出手机来玩儿。”
晚上大家下班回来,洗衣服做饭洗漱聊天,群租房内开始进入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光,李可嫌吵,直接在客厅贴了张告示——晚上9点以后不准在客厅聊天说话,可是这似乎并不奏效。晚上11点之后,洗澡声、马桶冲水声、洗衣机转动声、打电话聊微信声不绝于耳。有人熬夜工作不肯关灯,连带着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。有一次,李可在卫生间里洗澡,有人进来上厕所,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,让她着了凉。为此,李可差点与那人大打出手。
尽管时常带着愤怒,李可还是不愿意搬走,她曾有过复杂又曲折的租房经历。“被中介骗过、遇到过难缠的房东、因为工作调动为找新房子急得团团转......”
“租房市场中存在的一系列侵权问题已给青年人才带来了极大的困扰。”廉思说。调查数据显示,受访者中,仅有26.3%的人表示在租房过程中未遇到权益受损问题,33.3%的人表示自己曾经遭遇房东临时清退,且无补偿,41.3%的人表示自己曾遇到租金不按合同随意上涨的情况,更有43.8%的人表示自己曾遭遇过黑中介克扣甚至骗取中介费。
李可的同事有在燕郊买房子的,“上下班要两个多小时。”李可在一周一天的休息日整理着衣服,“只为活着,一点生活质量都没有。”她将叠好的衣服放进旅行箱,群租房内没有衣柜,李可就准备了4个旅行箱,一个大过一个。高低床的一角挂了5个包。
李可说自己的目标还没有完成,所以不能离开北京。“自己当老板,开培训机构,这只是小的目标。”春天的柳絮飘进了屋子里,李可抓了抓,却没抓住。一同飘进来的还有不远处北京站的整点报时钟声。“大的目标,现在还不能说。”李可补充道。
这个毕业于东北财经大学的高才生曾经在通州租过一居室,每月租金2000元,占李可当时收入的五分之一。“晚上下班特别晚,通州的大马路上没有人,远远的突然走过来一个,像幽灵一样,特别吓人。”
“每天上班干吗?挣钱买房子。买房子干吗?还房贷。”李可说很多人的生活进入了恶性循环。她觉得这座城市过于功利,在嫌弃的同时,自己也成了它功利的一部分。所有的意义就变成“讨生活”3个字。
“回家乡才是拼爹,在这里更公平”
尽管有各种牢骚,但群租客们依然对北京以及自己的未来抱有希望、怀有愿景。
在一套群租房的6人间里,住了4个河北姑娘和两个甘肃姑娘,“五一”小长假结束后的第一个晚上,这间并不宽敞的屋子里笑声不断。来实习的兰州大学的女孩们就要结束实习离开北京了,剩下的人为她们举办了一场小小的欢送会,几瓶啤酒,几碟小菜,聊天就是这场欢送会的全部内容。
跟房子里其他租户的形同陌路不同,在来自河北的赵爽所住的6人间里,大家一直相处得很愉快。总说要搬走,可是因为太忙了,没空找房子。就是晚上回来睡个觉,所以没搬走。在她看来现在住的地方挺方便,“一块住的人这么多,大家生活习惯都不一样,就是个互相迁就呗。”
现在,6人间里只剩下赵爽和张萌两个人了,张萌是医院护士,不经常回来。“再过几个月,如果能找到合适的房子,我打算跟张萌搬出去合租,不再住群租房了。”赵爽说,“群租早晚有一天是要被取缔的,我也赞成取缔群租。可是现在大家挣得不多,北京房租又贵,那还能怎么办?一块租房可以,做成那种宿舍式的管理可能好一点。”
赵爽去年3月还没毕业就只身来到了北京,会计专业的她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会计。因为“太安逸了,每天都没事干,就是坐着刷网页聊QQ”,所以今年年初,赵爽选择了跳槽,现在她在一家证券公司谋得了一份后台咨询的工作。